虞美人第十期--校园斗（小说）

1

暑假中的一天早晨，余子元接到通知，要他到县教育局一趟。之前，他正煮了早点哄着小女儿吃。妻子在机关上班，所以起得早。在他的想象中，妻子此刻正端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一边喝茶一边看报。妻子福气好，在了个清闲单位。想到自己，余子元便有点心灰意懒。教书匠，别看社会地位提得多高，但别人还是看不起你，就连自己的岳父母也小瞧自己。妻子看得起自己却看不起自己的职业。妻子经常出差，经常有纪念品带回来。用着这些纪念品，余子元便颇多感慨。后来当了泗溪中学的教务主任，在妻子面前，心理才平衡了许多。

县城除了一中便是泗中。所以，余子元很看重这个职务，很想在学校管理上大显身手，干一番事业。现在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当泗中的校长了。

放假前，校长老朱就递了退休申请，并私下说，他要推荐余子元接任校长。放假后，余子元就作好了当校长的心理准备，并把想象中的治校方案一条条在脑海里演习了几遍，结论是，老朱的治校方案不能丢。

与老朱配合三年，学到不少东西。老朱调来之前，前任校长把升学率名次和平均分名次弄成倒数几名，因此被撤了职。前任校长热衷于形式上的东西，尤其对教师写详细教案和精批细改作业感兴趣，为此还采取了一些强有力的保证措施。权衡利弊，教师只好把主要精力用于应付学校的各种检查上。老朱来后，一反原来的做法，公开说，猪朝前拱鸡往后扒，各有各的招法，只要有利于学生掌握知识就是好办法，只要把教学质量搞上去就是功臣。结果，升学率名次三年三跃进，平均分名次也进入前三名。现在，泗中的教学质量已是名声在外。遗憾的是，颇有办法的老朱却对校纪校风无能为力。对此，老朱也有自己的解释：学校的外围环境就乱，我有啥子办法？除非把学校与社会隔离起来。否则，我只能小医生治大病——虽然治不好，能维持着尽量小的感染面就不错了。所以，泗中学生闹课逃学顶撞老师吵架斗殴谈情说爱一直是县上的热点问题学校的难点问题。

虽然如此，老朱还是被公认为打开学校新局面的能手，并受到表彰。在余子元看来，这就是善于抓主要矛盾。老朱常说，不抓校纪校风，学校会办垮；但抓好了校纪校风，也就没有精力抓教学质量。也许，这就是治校上的辩证法。现在，各级都在抓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把学生的流失与教师的工资、职称挂勾，学生成了得罪不起开除不得的老爷。过去，老师怕学生捣蛋，现在却怕学生流失。明知他是闹包匠、学生痞，一旦流失，也要三番五次哄来学校混到初中毕业。好在老朱办法多，搞了个分流教学，无形中形成好班差班，有限度地放弃极少数，培养大多数。对此，政教处的陈主任颇有异议，说老朱不人道，简直是见死不救还往火坑里推。老朱反驳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是顺其自然，挽救多数就是最大的人道。后来，陈主任还告到教育局。教育局局长说，道理上你说的没错，具体做法上朱校长也有道理。陈主任还是想不通，教育局局长只好说，只要有统考，就要排名次，把名次搞上去了，就是对学生负责。

余子元一直看不惯陈主任。他爱钻牛角尖，还喜欢婆婆妈妈的唠叨。和这样的人配合，政令总是不通。所以，等会见了教育局局长，应建议把他换掉。否则，他时时蹩马腿，校长就难当了。这样地胡思乱想着，余子元终于吃完了早点。安顿好女儿后，便往教育局去了。

见了教育局长，才知道泗中的校长已另有他人，余子元心里顿时冷了半截。一会儿，陈主任也来了。紧接着，新校长张晓勇也来了。余子元心里空落落的，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走时，余子元和陈主任同路。早上的风，还有丝凉意。街道上，人很少，显得冷清。

默默地走了一阵，陈主任突然说：教育局也真是，又不是泗中无人，非要派个人来当校长。说句大实话，你当我当都比他当强！

余子元冷笑了一声，并不接话。心想，凭你这点本事，也觊觎着校长，真是自不量力！

陈主任把余子元的冷笑当作对新校长的不满，觉得心中有了底，便也无话。

2

张晓勇刚刚进修回来，学的是教育管理。按教育局的意图，张晓勇的管理知识加上两个主任的管理经验，是个很优化的班子了。

张晓勇却不这样认为。开学前，他们在学校集中了几次，做一些准备工作。张晓勇穷其所学，搞了个以校长为绝对权威的治校方案，拿给两个主任征求意见。却不料，方案被否定了一大半。张晓勇不服气，说这个方案有科学依据。余子元说，这依据那依据，围绕提高教学质量才是依据。陈主任却认为，整顿校纪校风故然重要，但民主化治校也不能忽视。所以教代会应取得重大问题决策权。张晓勇批评余子元的观点太片面，说没有校纪校风的好转哪有教学质量的提高？又批评陈主任太天真，民主怎能当真，那不过是一种装装样子的东西。说来说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张晓勇心想，还没民主治校呢，这意见就难统一了，于是火了，说：你们别忘了，现在是校长负责制！两个主任一愣，顿时无话可话，便在心里说，既然这样，何苦跟他争呢？就校长负责制好了。

张晓勇看透了两个主任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便懊悔自己的粗心，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组阁班子呢？现在木已成舟，只有明年再作打算。他相信，只要认着校长负责制，自己的治校方案就能贯彻下去。

开学后，张晓勇首先宣布了八小时坐班。实行坐班制，是整个治校方案的基础。在张晓勇的设想里，教师按时上下班，整齐有序。重要的是，保证了充足的工作时间，也就保住了教学质量。陈主任起先也反对坐班制，后来一想，实行坐班制后，就要考勤，无形中倒给政教处添了权力。于是改变态度，积极支持。所以，张晓勇在会上刚讲完坐班制实施细则，陈主任便说，这是教改的重大举措，是提高教学质量的保证。有了陈主任的响应，张晓勇的脸舒缓了许多。

余子元平静地坐着不吭声，张晓勇看着很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大家都在小声议论，不满的情绪很明显地写在脸上。有的说，白天上课坐班，那么晚上守自习家访算不算加班？于是有人附合说，是呀，法定工作时间只有八小时嘛！有的甚至说，谁家也不敢挂无事牌，几分钟的私事也算假，值不值呀？议论声忽高忽低，张晓勇虽然听不清楚，但也知道大家持反对态度。他有点失望，觉得教师的觉悟比想象的还要低。忽然，他记起书上的一句话：聪明的领导者，绝不让下属的意见要求形成气候。于是很响亮地干咳了一声。大家停了议论，他在心里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他让余子元宣布了教学安排。余子元念完后，便停下不说了。他只好接着说：从年级、教研组长到班主任到科任老师，都是反复掂量后才确定的，基本上都是量材使用。任何人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愿接受安排的，作待岗处理。然后，他又凭着对教科书的印象发挥着，大讲特讲了一通当前的教育改革形势。会议结束时，也不征询两位主任有没有话讲，便宣布散会。

3

实行坐班制后，政教处有了实权，陈主任便感觉头脸大了许多。过去，他主要是追究违纪学生。班主任管不了或不想管的学生，便理直气壮地送给他，好象为别人收拾残局是他天经地义的事。现在不同了。现在的陈主任主要考勤教师。因此，大家都比较地谦让他，他也格外地看重这份权力，记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句话，经常地到各个办公室查点人数。大家毕竟是一些凡夫俗子，有时要买点菜，有时还要办点私事，即使上厕所，也怕撞在枪口上，解释不清算成旷工。大家知道陈主任的脾气，便主动和他请假。这样，陈主任受到了尊敬，请假人得了个什么都不记的好处。前期，他除了考勤老师外，还协助政教处的李老师追究违纪学生。后来，他又要了一个老师来政教处。这样，他就不管学生了，他除了上好自己的生物课，便捧着个磁化杯一边呷茶一边东走西串，一支接一支吸着大家递来的香烟。

陈主任也看出了坐班的弊端。原来也集体办公，但大家有事才进办公室，一坐下，都忙着备课改本，无暇聊天。现在，有事没事都要呆在办公室，无聊时便讲一些道听途说开一些素的晕的玩笑。有时把学校的一些现象拿来议论，情绪激动时便发牢骚。可以说，坐班制为大家提供了一个任意渲泄情感的场所。他知道这是一个非这之地，查点人数时也不敢过多停留，更不要说介入议论了。但这次，他还是陷进去了，根源是杨红老师。

杨红教数学，教学能力极强，当班主任也很尽心，但她是个大嘴巴，装不住话，喜欢褒贬一切。张晓勇知道她的一些情况，心里讨厌她，便排她去教初一，也不当班主任。杨红是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不甘心受此冷遇，有心报复，便观察学校的现象胡乱分析：张晓勇只信任青年教师，找错了依靠对象，教学质量下降是显而易见的了。有时，她还会神秘兮兮地对人说：知道吗？那个张晓勇跟教育局的人说，朱校长重用过的人长着反骨，学年结束要调出去几个。这话传出后，大家半信半疑。也有几个疑心重的，便产生了自危心理，背地里长吁短叹说，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只有工会主席和团总支书记很有自信心。他们想，我这官是选出来的，凭着自己的才干还怕罢了不成？结果是他们错了。届期未满，张晓勇就提议开了改选会。改选会上，张晓勇动员了几句便提了候选人，然后叫大家举手表决。手陆陆续续举了起来，一数还过了半。这样，上台与下台的改选过程便结束了。

也有张晓勇左右不了的会，那就是党支部委员改选。两个主任主张无记名投票，按票数多少定委员。教育局来的领导也同意这样做。选举后，余子元当了书记，陈主任和张晓勇当了支委。张晓勇党政一肩挑的愿望落了空，便不把党支部放在眼里。本来，评选先进什么的，属于支部上管。但张晓勇只习惯校长负责制，所以便把教育局下达的一个州级优秀班主任名额给了周老师。周老师年轻漂亮，温柔得讨人喜爱，颇得张晓勇的好感。周老师填表时，恰巧被杨红看见。杨红心里不服，跑去问余子元。见余子元也蒙在鼓里，便猜出了其中的猫腻。

杨红看不惯周老师在领导面前低眉顺眼的样子，更瞧不起她当班主任连学生都管不住。于是跑来语文办公室打抱不平，并说：班主任当得好不如捧校长捧得好。周老师把好班弄成烂班，照样当州级优秀班主任。大家不相信，说：猜测也要有点道道。

太离谱就成了瞎话了。教研组长也说，这么大的事，肯定会通知我们开会的。正议论得沸沸扬扬，陈主任端着磁化杯进来了。

陈主任进来后，大家便问优秀班主任评选是怎么回事，他懵了，说：我怎么不知道？当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便好笑了，指点着杨红说：说你嘴敞真是敞到家了。这么大的事，也该头头脑脑开会决定，党支部审核批准。就凭校长一句话，哼……

话音刚落，张晓勇已站在陈主任身后冷冷地开腔了：大家在议论优秀班主任啊？本来我想在明天的会上说，既然大家这么关心，就先吹点风吧。名额只有一个，但每个班主任都干得不错。我权衡再三，周老师面临着晋升职称，所以向教育局推荐了她。顿了顿又说：陈主任，作为一校之长，推荐个把优秀不为过分吧？

陈主任尴尬地站着，并不回答。张晓勇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了，大家嘘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张晓勇又走了回来，阴沉着脸说：牢骚怪话无助于教学，只会影响团结。我奉劝大家一句，要想在泗中站稳脚跟，除了埋头工作别无选择！

张晓勇走后，杨红冷笑一声，骂道：吓谁呀？教育局局长又不是你老爸，会听你的？有人也乘机附合说：不就是个中学校长嘛？听这口气，能不能在泗中教书都是他安排了。陈主任烦燥地制止说：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吧。难道还嫌泗中不乱吗？活该！一个中年教师幸灾乐祸地说：大乱才能达到大治。到时候，你陈主任就等着“收拾金瓯一片吧”！

听听说得离谱，陈主任不敢恋战，又制止了几句，便逃也似地走了。

4

后来，便举行了期末统测。开学后，统测成绩名次表发了下来。统测科目中，近一半的成绩明显滑坡。面对这个事实，张晓勇才明显感到泗中这个校长不是那么好当的。自己满怀信心推行的治校方案无甚讲展不说。反而有了一种风雨欲来之势。两个主任不够义气，明里反对暗里作对，既不维护校长权威，还有意无意在教师中煽动不满情绪。最可恼的是，自己重用的青年教师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也跟着瞎起哄。对这些青年教师，张晓勇算是失望透顶了。当初，自己满以为青年教师有精力有进取心，还有晋升职称作驱动力，是搞好学校的潜力所在。而中老年教师，有倚老卖老的资历，有职称到手后的满足，基本上是凭公心良心工作。公心良心不好把握，而利益驱动力却是不须把握也会激发出来的。基于此，重要岗位上才偏重于使用青年教师。现在看来，自己失算了，青年教师太不争气，泗中的气候还是掌握在中老年教师手里。

想到这里，张晓勇突然有了一种不可遏制的权力欲。如果有人事权，调出的调出，调进的调进，泗中的治理也不至于举步维艰。想到教育局局长，张晓勇也有气。教育局局长偏听偏信，居然也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更可恨的是老秦，在教育局时自己与他关系就不太好，现在也拿出教研室主任的派头对泗中的治校方案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说量化考核方案吧。教科书上都是这么搭配分值的，他偏说不科学不合理。照他的意思，分值都往统考分数上倾斜，那其它工作谁还乐意干？学校不讲全面发展，一味地追求分数追求名次，符合教育方针吗？老秦与余子元关系不错，也许老秦的话就是余子元的话。意识到这点，张晓勇的火气便隐隐上升，呼吸也粗重起来。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走向窗口，对着晴空里的太阳恶狠狠地吐出一股烟雾。

还想接着再想，团总支书记叶老师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进来了也不坐下，就站着说，张校长，学雷锋活动怕是进行不下去了。接着便诉开了苦。叶老师才从师专毕业。一参加工作便受到重用，所以工作很卖力。他当上团书记后，每周日都组织学生团员到大街上做好事。时间一长，便作为新闻上了县电台。张晓勇也作为精神文明先进工作者出席了县上的表彰会。所以，张晓勇比较看重这个学雷锋活动，还把活动经费从五百元提到一千元。现在，余子元竟然公开跳出来反对，不是别有用心还会是什么呢？于是张晓勇截住叶老师的诉说，沉着脸问余主任到底还说了什么？叶老师说：他说活动侵占了学生的休息时间，还有……也耽误了学生温习功课。还说，说泗中的教学质量下降有团总支的一份“功劳”，还说，说……张晓勇火了，说：教务主任不好好抓教学，倒算起推卸责任的帐来了。成绩滑坡，难道他没有责任？叶老师附合说：就是嘛！

论理他是抓教学的，该负主要责任才是。张晓勇眼一瞪，却骂道：也怪你们，看上去一个个都是包打天下的好汉，一统测，尽是丢人现眼！又骂了几句，觉得也不该怪他们，要怪就怪两位主任不配合。要不是他俩，治校方案会顺利实施。这样，统测成绩也不至于下降四五个百分点。

走时，叶老师又问：活动还搞不搞？张晓勇很坚决地说：搞，怎么会不搞！

叶老师走后，张晓勇依然气愤难平，越想越不服气，正想找余子元，余子元和陈主任进来了。张晓勇没好气地问陈主任：有啥子事情？陈主任说，201班的王丽、205班的张勇跑乡下就学去了。张晓勇一听，脑袋一麻，“嗡”的一声疼了起来。这两个学生是毕业班的尖子生。尖子生流失了，也就意味着平均分低了升学率小了。上学期全校流失了十二个尖子生，是导致期末统测成绩滑坡的因素之一。照这样流失下去，年末统考还有啥子盼头。又听陈主任还在说：还有尖子生也在找门路往乡下跑呢。张晓勇忙说，赶快督促班主任家访，这些学生一定要稳住。想了想又吩咐说，走了的两个，也要想办法找回来。陈主任摇头说，难啊！前几次，班主任去找，我们也去找，就差给学生家长叩头了，结果也只是回来一个，后来才知道，那个学生去的班级也是乱糟糟的。

张晓勇无言，就望了天花板发呆。灰白的天花板上，布满了斑驳陆离的水渍印痕。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下，恍若虚无缥缈的乱云飞渡，难以把握难以捉摸。张晓勇沮丧无比，见余子元望着自己有话想说的样子，便赶忙问：余主任，说说你的意见吧？余子元散了圈烟，才慢条斯理地说：说起来还是老生常谈，但又不能不说。尖子生流失，主要是想摆脱差生的滋扰。如果我是学生家长，我也会这么做。谁叫你学校管不住差生？当然，有些班主任也差劲，除了矛盾上交政教处，自己也没有什么招数。陈主任岔言说，这是老问题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还是出主意吧，只要稳住尖子生就行。张晓勇也说，我算看透了，学校教育一年，不如社会上影响一天。只要社会风气一天不好，我们的工作就舒服不起来。现在的关键是，什么办法都行，只要留住尖子生，我给他记头功。

余子元沉默了一会，见陈主任也说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双手一摊，说：除了分流教学，也无其它好办法了。张晓勇大失所望，说：这是违反教育方针的，我不能支持！

5

为了流失生问题，三个校领导分片包干，带着班主任去家访。经过一段时期的努力，流失的缺口暂时堵住了，流失了的学生也找回来了几个。张晓勇松了一口气，便想回过头来收拾那些学生痞。于是，找了两个主任来商量对策。正商量着，门“啪”地一声撞开了。

闯进门来的是学生家长。这家长怒气冲冲的样子，大吼大叫着找学校要人。后来才听清楚，他儿子留下字条出走了。余子元突然认出，这是一个暴发了的运输个体户，有次曾听他对班主任说，他儿子象他，一看书就头疼，所以要老师关照着点，不要难为了他儿子。类似的话余子元也听到过一些，但都没有象他这样赤裸裸无所顾忌。真是想不通啊，读得起书的却读不了书，读得了书的却又读不起。就说这家吧，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儿子偏偏对书本不感兴趣，对恶作剧却无师自通。让老师出洋相，让哥儿们佩服，让想学习的同学安静不下。

便是他的校园乐趣。现在读了初三，痞性更大，老师拿他已是无可奈何。按老师的想法，只要他上课打瞌睡就算遵守纪律了。但他的违纪却往往是超常规跳跃式发展，让老师始料不及。这次，他仅仅看了几本言情小说，便迷恋上了谈情说爱，瞄准了一个漂亮女生写情书。虽然错别字连篇，情感的表白却非常的大胆火辣。女生看了，又惊又怕，既不敢回信，也不敢告诉人，只是哭闹着要父母转学。

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心里的情话也表达尽了。这学生见女生毫无表示，就失了耐心，觉得吃了亏，后来写信，便用上了一些恐吓的话语。女生吓得不敢上学，在父母的再三追问上，才说出实情。

家长一听，气炸了肺，说，这不是耍流氓吗？学校也竟然能够容忍这种人。于是闹到学校，张晓勇因流失学生的事跑得焦头烂额，正在有火无处发，便叫了这个学生来训斥。冲动之下，开除啦送派出所啦也稍带着骂了一些。事后，觉得骂过了头，恐怕学生又流失，就安排班主任去家访。原以为事情了结了，现在才知道，这个学生实在坑人，竟然拉了两个学生结伴出走了。

三个校领导费了半天口舌，才把学生家长的气焰压下来。这时，女生的家长也来了，女生家长忿恨地说：我刚刚到派出所报了案，想想还是说给你们一声。我女儿被那个小流氓挟持走了。幸亏在车站碰见她小舅，才逃了回来。小流氓有三个，都是你们的学生。女生家长说完话便甩身走了。在场的几个人都惊呆了。待回过神来，却见个体户三步并作两步朝女生家长追了过去。

另两个出走的学生也查了出来，是周老师班上的。张晓勇心想，大家又有得议论的了，真是遇事不顺喝凉水都塞牙。两个主任呆然而坐，满脸的沮丧无奈。张晓勇见了，心一软，想骂的话也咽了回去。接下来，是商量寻找出走的学生。陈主任的意见，学校不必去找，这样会把学生的头脸搞大，以后更不好管了。干脆支持女生家长把皮球踢给派出所。张晓勇说不行，学生不满十六岁，派出所是不会管的。想了想又说，还是去找比较恰当。万一有啥子意外，学校也不至于被动。说完便问余子元，余子元表示同意，补充说，各码事归各码事，至于找回来怎么处理又再说，但我们只须去一人，去多了也承担不起费用。

商量后，决定陈主任明早动身到州城找。陈主任领了任务，便去通知出走的学生家长。余子元想了一会，对张晓勇说，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恐怕得写个情况汇报让教育局知道。张晓勇一想也是，便说：我这就写，不过，你要去女生家看看，安抚安抚，别把事情闹大。

余子元走后，张晓勇便开始写情况汇报。

张晓勇走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校园寂静，晚风渐凉，空气中飘浮着湿腥的水气。张晓勇走出学校不远，又忍不住回头去望。夕阳下，校园笼罩在昏黄的余辉里，浓重的绿荫中，教学大楼在其间摇曳不定。

一丝悲凉一丝晦气涌上心头。张晓勇一跺脚，在心里狠狠地说：“他妈的学生痞，老子也用分流教学收拾你们！”

6

离家出走的三个学生回校了，但不是找回来的。是用完了钱才蓬头垢面自动回来的。经过教育，学生写了检讨，家长也写了保证。那个女生换了班级后，又重新回校上课。随后，张晓勇对初三级进行分流教学。也象朱校长那样，用优惠条件安排了那个差班的教师。班主任依然是体育教师，他对付这类学生很有一套。情况表明，别看这种学生在原班吆五喝六很有气候，一旦归拢，互相就有了制约，蹦不了多高。而且，一旦有了这种教学定势，对初一初二的学生乃至家长都有了一种警告的含义，其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张晓勇唯一要坚持的是坐班制。余子元解释说，教师不象机关干部，教师和农民一样，做的是承包制的工作。既是承包，就来不得半点虚假。因为，有统考这根无形的鞭子在后面追着赶着。何况，教师天生就对学生有一种摆不脱卸不掉的责任感，又比较地顾及脸面，还想着晋升职称。所以，坐不坐班关系不大。在余子元的劝说下，张晓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朱校长退休了，但还管着我们，想想真是滑稽。余子元说，只要有利于提高教学质量，我们有必要博采众家之长。余子元接着又说：按规定，老师不准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但严格说谁做到了？除非他只讲课不管课堂纪律。这样说吧，一个老师能管住学生但有体罚行为，当然是轻微体罚，比如罚站罚扫地；另一个没有体罚行为但管不住学生。你说，你选择哪一个？

张晓勇沉吟不语，好一会才说：近来我也在反思我的治校方案，看来，我又得陷进朱校长的方案中喽……余主任苦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简介：饶云华，云南省作协会员，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楚雄州作协副主席，已公开出版小说集《梅葛歌王》《毕摩往事》《土司乱》和散文集《品读姚安》《记忆姚安》5部，长篇小说《巫蛊传奇》由中国移动手机阅读平台数字出版。连续四届获楚雄州政府马缨花文艺创作奖。获州政府“德艺双馨文艺人才”称号，获楚雄州 “四个一批”文艺人才津贴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