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垓下之千古绝唱

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
——《霸王别姬》歌词

一

垓下，四面楚歌，楚歌四面。帐帏中，一灯如豆，暗夜中摇曳出无数不祥的光影，斑斑驳驳。精心梳妆后的美女子虞姬盈盈起身，满斟一斛酒：大王，请喝一杯吧！婉声柔语中将酒捧到了她的霸王面前。项羽搂着心爱女子的腰，一仰首斛底朝天，再一把攥住虞姬的手：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楚霸王的男儿泪潸然而下，将自己的女人拥入怀中。虞姬紧紧贴着她深爱男人的面颊，笑靥如花：让我为大王舞一剑吧！“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且歌且舞的美女子眼波流转盈盈转身，向项羽投去最后一眸的深情，忽地剑花轻挑，横刀自刎。项羽大惊失色，疾步上前抱住的是血花四溅却依旧柔软的身体，啊——痛彻心肺的楚霸王仰首长啸……

二    只是在河边多看了你一眼

在那个战乱平息的年代，有一少年从家中去外祖母家，这是件高兴的事，少年时代的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外婆家，一路上撵狗赶鸡，蹦蹦跳跳。外婆家的村外是一条清冽冽的河，走在桥上，少年无意间向河边望去，在风景如画的河边，在清澈澈的河面上，倒映着正在河边洗衣的一美丽少女。少年像被施了定身法伫立小木桥上，呆呆地望着。这一望不要紧，就望出了历史上千古绝唱的爱情故事。这个少年就是后来威震天下的楚霸王项羽。“此女只应天上有，莫非天仙下凡来”。少女也发现了望着自己的少年，定睛一看，“莫非天神下凡？”竟有如此英武少年。少女忽然脸红，害羞地端起衣服跑进了村庄。少年项羽到外婆家后，无心游玩，悄悄地打听在河边见过的少女，当听到她是外婆本村虞家女儿，并听外婆夸奖此女美丽能干时，少年喜不自禁。少年回家后立即对母亲说了他看上虞家姑娘一事，母亲疼儿，即与其叔叔项梁相商，大将军项梁听侄儿一说，当然同意，立即派媒人前去提亲，虞家当然应允，虞姬更是喜在心里。过后，少年项羽经常以探望外婆为由，去到虞家村与美女虞姬相会，说是两人就此立下了山盟海誓，永结同心。

刀光剑影中的相依相随

“人世间有百媚千种，我独爱你那一种”，这句歌词，足可以见项羽对虞姬的爱恋与坚贞之情。兵荒马乱烽火硝烟，当虞姬带着换洗之衣物，背着家人，只身跑到百里外项羽大营的篷帐中，可以想见项羽的喜出望外。她，一个还未过门的女子，在那时的岁月，毅然，用万般柔情、一身担当去陪伴、辅佐这个战场上生死攸忽的铮铮铁汉。

公元前210年，项梁叔侄在会稽观看秦始皇巡游，看到如此宏大的场面，项羽不禁对叔叔项梁说“彼可取而代之”，雄霸天下之心可见一斑。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这时24岁的项羽和叔叔也在江南起兵，叔侄二人带兵向北横扫秦军，破釜沉舟直捣秦都咸阳，分封各路义军领袖共24候王，自称“西楚霸王”，定都彭城（现徐州），正式迎娶虞姬为妻子，王室且不纳一妃，英雄、美女过着你恩我爱的生活。不料各路反王心怀不满，尤以汉王刘邦为甚，打出了反旗。

前世之约定今生之相逢，项羽在感情上和生活上都已经离不开虞姬，就带着虞美人东西征战、鞍马劳顿。战争前期，在虞姬的陪伴与鼓舞下，项羽打得刘邦丢下父亲和妻子儿女，只身逃亡，才得以保全性命。随着形势的发展，局势对项羽越来越不利，但这对恩爱情人从战争开始就两不分离，虞姬一直相依在项王身边。死尸遍地，霸王在战场上是横扫千军，无人能挡，刀枪相见，人头落地。每到夜晚，总有虞姬陪伴在旁，端茶更衣，温言软语，劝慰交谈，英雄美女恩爱有加。军中士兵和亚父范曾对这样战场上的相依相随，风言风语，冷嘲热讽，项羽不为所动，虞姬更是不理，她一定要留在霸王身边，受多少苦累都不在乎，只求时时刻刻、生生世世做他的女人……

悲欢共生死同

野风四起，秋凉惊石，这里注定成为英雄美人的宿命之地。垓下，楚歌漫漫四起，悲音凄凉瞬间铺天盖地。帐帏中，一灯如豆，摇曳出暗夜中无数斑驳的光影。冰雪聪明的虞姬自然知道，这一次项羽是在劫难逃，汉军四处宣称：提得项羽首级的，“金千斤，封万户侯”。他们是那样的相爱，是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能分开的爱。生死与共的战场相处，她更懂得项羽此时的心，他希望她能走，骑上那跟随他多年的稀世珍马乌骓，在茫茫夜间，脱逃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但她不走，她怎会走？！我相信，从她爱上项羽且追随爱人的踪影来到营帐的那一刻起，她就许下了生死相依的心愿，没有了心爱的人相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此时，项羽的败局已定，她不能再让他分心。于是，她为他斟上最后一斛醇酒，拔出佩剑，随着项羽的歌声起舞，一个高歌一个酣舞。男人歌得壮烈悲凉；女子舞得柔曼凄怆。他的歌只唱给她一个人听，她的舞只让他一个人看，从今生到来世。歌住了，舞毕了，虞姬觉得该走了。深深地，她看了她的项王最后一眼，她用剑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锋利的吴越薄钢锻剑，就那么轻轻一飘，便带走了虞姬的万千柔情，永世的不舍。

流血不流泪的盖世英雄，抱着虞姬的尸体，涕泪滂沱，悲声大放……战争是残酷的，虞姬去了，但首级不能落到汉军手里，让他们邀功请赏，那对虞姬是种侮辱。虞姬是项羽的至爱，以项羽的性格，别人他是不让碰的。只有他自己动手了。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啊。普通人的爱是也许有血泪，而英雄的爱，多了刀和剑，用自己的锋利的刀，割下已经死去的最心爱的人的头颅，这比砍自己的头还要艰难百倍啊！他将心爱的女人的头颅，轻轻地怕碰疼了似地，揣进了怀中。带着心爱的虞姬的头颅，他突围了，他宁可战死也不能让心爱的女子的首级落入敌手。由于一个农人的诳骗，残存的队伍，又陷入了沼泽。到达东城时，只剩下二十八骑，他知道，再带着爱人的首级，就很有可能会落入敌手了。在战斗的空隙，他用剑挖了一个坑，把带有自己体温的虞姬的头埋了下去。最后的一次泣别，然后带着仅有的二十八勇士来到乌江。

遥望七年前的江东山川，他立刻可以渡江，这里有船等着他，马上就可以摆脱追兵了。但过去又怎样呢？心爱的女子已融入了大地，没有她的日子无所傍依，没有她的日子战场太冷！起义时的八千子弟兵也化为了泥土。乌骓、乌骓，你走吧！他把心爱的乌骓送上船，然后又冲入敌阵最后一博，敌人对他仍无可奈何，他觉得他也该走了，对着迎面而来的汉将吕马童说，看在同乡份上，这功劳给你吧。拔剑自刎。这一年他刚31岁。忠诚的乌骓马已经被船带到了江心，也许它感觉到了什么，纵身跳入江里，再也没露出水面。

他忍住锥心的疼痛，割下了最心爱的女人的头，把她埋在了地下。保住了她，一个为爱殉情的女人的尊严，他把自己的头颅给了敌人，他依然是那么顶天立地！他得到了天下，又失去了天下；他得到了爱，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心爱的人身首分离。人生之悲，人生之情，天地之大，江水之涛涛，荡不尽英雄之血，英雄之泪，英雄之爱……项羽被奉为了人杰，可霸王也好人杰也罢，却在四面楚歌时，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酒入愁肠唏嘘彷徨，英雄末路的挽歌，透出无比的凝重，霸王为江山为美人的悲彻，字字滴血。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坚贞的爱情，驱逐了死亡的恐惧，人生的千般烦恼，万重愁绪都一剑消弥。虞姬为霸王、为这份爱情的咏叹，声声溅泪。

三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重情讲义”是非常高的评价，也是上至朝廷下至老百姓衡量人的重要标尺。而项羽，堪称重情讲义的代表人物。项羽在危急之时，惦记的是他心爱的虞姬和乌骓，没有关心自己的生死和成败，从这看出，他是何等的豪情壮志！何等的重情重义！是一个真正的大丈夫！当之无愧的英雄！“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稍有成就的男人，哪一个不拥有成群结队的女人，而项羽是例外。他曾经拥有过整个天下的辉煌，可是他只有虞姬且不纳妃。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和一位柔弱美丽的女子，他们感情深挚，战争中形影不离的伴侣，谱写了世上绝无仅有痴情忠贞的凄美、壮美之爱情……

项羽死后，刘邦亲自拜祭，“为发哀，泣之而去”。什么是英雄？死后还要震撼敌人的。让敌人为之诚服的英雄并不多见，无论敌人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其实，弄懂一个历史人物是很难的，项羽，有很多缺憾，作为一个政治家或是军事家，他缺乏战略预见和事关全局的战役决策能力等等。但作为一名千古英雄，是他充分展露了一个男人的辉煌和悲壮与阳刚之美。两千多年的传颂，足以说明他身上有许多他过去的人和他后来的人所难以具备的、而恰恰为人们所永远崇尚与尊敬的品质——英武之气，宁折不弯，侠肝义胆，万千柔情。

在这个缤纷而多元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历程，平凡或不平凡，平常或不平常。特别是在这个物欲横流，连感情也可以成为筹码的物质至上的社会里，真正能从心底唱出“我心中你最重”的人恐怕为数并不多。现在，有多少夫妻同床异梦，貌合神离；有多少朋友为了名利，尔虞我诈；又有多少恋人奢望浮华，反目成仇，所有这些使本该纯洁无暇的挚爱亲情变得扑朔迷离、难辨真伪。而“我心中你最重”却融进了百般恩爱、千般理解、万般真情。这不是不负责任的、苍白的许诺，不是缥缈如云烟的海誓山盟，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情感独白。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晓情重，只有深深爱着，有强烈责任感，敢于为爱付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独白。其实真爱，无需太多的言语承诺，无需太多的物质满足，爱在于真诚、无私、持久；在于危难的时候能挺身而出，主动承受，相互担当。人生路漫漫，坎坎坷坷，风风雨雨谁都会遇到，如果所爱的人能与自己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就没有躲不过的风雨，没有走不过的坎坷。这样的爱人和朋友，我们就该好好地去珍惜，用心地去呵护，不让这份情感受到任何的伤害。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发自内心地唱出：我心中你最重。

说是虞姬血花飞溅之处，第二年，蓬勃盛开着一种红殷殷的花，如血般的艳丽，但每朵花的寿命却只有两三天，一朵那么艳丽的花一下子就凋谢了。春风中花瓣一片片落在地上，落在地上了却依然艳红……人们叫她：虞美人。虞美人真的漂亮，大家都说，那是虞姬为爱无怨无悔的灿烂笑容。我以为，也是人世间对忠贞情爱的由衷褒奖与赞叹。

四

21世纪，第一个年头的早春，我伫立在江苏宿迁项王故里。没有红绿鲜活，没有富丽堂皇。细细密密的青砖汉瓦，低低矮矮的一伏围墙。没有阳光，没有游人。有风吹过，静谧处似有丝竹、管弦悲怆低回，是楚歌四面？继而有铿锵音乐响起，琵琶一阵急一阵，铮铮淙淙如金戈铁马，是《十面埋伏》？

我看见，垓下。后是数千追兵，前是滔滔乌江。乌骓马声声长嘶，项王盔甲依旧，战袍依旧，横刀而立，双目凛凛岿然不动。“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英雄的自尊本比锋刃还利，挥剑自刎处立着不败的英雄。满腔热血化做千古虹霓，远胜过王侯将相一世浮云。生当作人杰啊死亦为鬼雄！

我看见，虞姬。柔情万种又刚烈无比，美轮美奂的好女子虞姬。剑舞若飏飏轻风，婉喉似莺语鸟啼。“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那一种！”为成全英雄大业，为割舍缠绵之情，“让妾为大王舞一次剑吧”！舞之极美，仰颈拔剑，万般柔情付与一腔热血！刚烈汉子柔情女儿，悲欢共，生死同。

英雄千万，如项羽这样至死不肯过江东的末路英雄世上有何人？

美女万千，似虞姬这样以剑斩断万缕牵挂，古往今来又有几例？

“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有如此红颜知已，项王大幸，项王有福了！“我心中，你最重，烈烈风中荡不尽绵绵心痛”，被这样的男子所爱，刀溅血花时，虞姬无憾了！

于是啊，霸王别姬垓下之千古绝唱，回肠荡气绝唱千古；于是啊，西楚霸王盖世英雄，千年万年永立世人心中……远古的苇丛在项王故里在晚风中瑟瑟摇动。

如若，如若有转世轮回，如我是男儿，项羽，让我做你的兄弟，剑戟交错中共护一腔豪情，再创一番大业；若我是女子，我愿是虞姬，为你舞为你歌，与乌骓马一起追随左右。

乌江边，寻你。有星光照耀。